1
春天里的微风像个顽皮的精灵,带着马路花圃和各家阳台的芬芳闯进了曹昱家的厨房。火炉上的小锅噗噜噗噜被沸腾的粥水从里往外推动着,又噗噜噗噜,冒泡的粥水犹如势如破竹的士兵沿着锅身一泻而下,惊动了正在右边炉灶上煎着两个荷包蛋的曹昱妻子,她徒手拎起锅盖,却被滚烫的热气烫得直缩回手,锅盖“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此时正在房间专注玩网络游戏的女儿曹舒蕊不耐烦地向上翻了一个大白眼并轻呼了一口气,然后又继续那爱不释手的游戏当中。
“吃早餐啦!”妈妈收拾完厨房的用具后,依然未见自家女儿出来,不耐烦地向她房间喊道:“曹!舒!蕊!是不是要我没收你才肯出来?”
曹舒蕊的大名从她妈妈的口里喊出来就等同于最后通牒,她太了解了,虽然内心一万个不愿意,但是她不得不关闭了游戏。她走出了房门,走在走廊上,突然,她倒退了几步向妈妈房间里瞄了一眼:房间里的床铺一侧凌乱,而另一侧则整齐如新。她很清楚,这就意味着她爸昨晚没有回来,她高兴地走到客厅打开了电视,拿着遥控器一个台接着一个台地转,总是找不到一个能让她停下来多看两眼的节目。
“过来吃早餐!”她把遥控朝沙发一甩便往餐桌走去,电视终于定格在了一个访谈节目。
“我们今天很荣幸请到知名画家Effi Lin到我们节目……”
“我爸又没有回来?”曹舒蕊端着热粥半遮住自己的脸,眼神偷偷看向她妈,只见她一声不吭板着脸。
“没想到我们的大画家这么年轻啊!相信在座的观众对我们这期的嘉宾都不陌生,他就是以一幅《红发少女》一举成名的知名华人画家Effi Lin,中文名字……”空荡的屋里安静得只剩下电视那头的声音。
“东西你确定都带齐了?别等下又漏这漏那。”
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听见,坐在副驾座位的曹舒蕊并没有回答,且又继续着她的游戏。
看着无时无刻沉溺在网络游戏的女儿,妈妈又生气了:“你把手机放下。”
“嗯。”女儿敷衍道但并未理会,只见她妈妈一手抢过去,曹舒蕊虽然气愤但也无可奈何,她闲下来的手将副驾储物抽屉拉开、闭合、拉开、闭合,“喀嚓”、“喀嚓”、“喀嚓“、“喀嚓”。
“妈,我可不可以……”
“你能不能不要弄那个,‘喀嚓喀嚓’听得我头都痛!”
曹舒蕊半张开嘴,话语没落就被她妈妈打断,妈妈严厉的语气总是那么奏效,即使是她爸平时也不敢与其抗衡,与其说不敢,不如说懒得去说,她回转头望向车窗外,窗外的一排排大树和建筑如穿梭时间隧道般飞速层叠交替,看花了她的眼睛,她那么想自己的这几年高中生涯也能如此一瞬间飞速过去。
“你刚才想说什么?”妈妈问。
“没什么!”
午后的市区没有上午和晚上的热闹,世立高中的校园附近马路上的行车明显比一天中的任何时候都要少。和煦的春日阳光深受正在操场上体育课学生们的喜爱,体育老师正带领着他们进行着一场篮球友谊赛,上场比赛的男生们即使满头大汗却依旧活力四射地在空气中挥洒帅气,女生们欢声笑语地在旁边加油鼓励,这正直是充满青春朝气的校园景象。
春风将操场的各种灵动向整个校园传播开来,把其他在教室内听讲的同学们那颗躁动的心给俘虏过去了,看,那朵略显橙黄即将败落的如同焰火般的木棉花就控制不住地随风摇曳着身子,试图掉落在那片欢快的土地加入他们的狂欢,却最终飘落在二楼美术室的窗台上,时钟停留在了下午的3点38分,恰巧正在上美术课的高一三班的曹舒蕊坐在了临窗的位置,她迅速察觉到了这朵凋零的残花的光临,因为她的思绪一直都没有在课堂上,她甚至一句没有听进那位即将临盆的美术老师的任何话语。
在她的眼里和脑海里,那并不是一朵垂死的花朵,而是一个新降落在战场的散发着浓厚烟雾的巨型空投,窗台上原有的翠绿叶片是那些披着军绿色吉利服的战士,他们艰难地伏地拖动着小小的身躯向前移动。
“一号,一号,前方有空投物资。”
“收到,二号,先不要过去,小心有埋伏,你先打个血。”
“手臂中了一枪,不碍事,继续前进!”
简单的落花绿叶在曹舒蕊那里变成了精彩的枪战游戏。
“铛铛铛铛铛……”
“二号,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报告一号,我也听到了“铛铛”的声响。”
“这难道是?”一号环顾了四周,刚想说出这是何种声音时,“轰”的一声将曹舒蕊从幻象中抽离了出来,原来是下课的钟声响起了,校园顿时喧闹起来。
“啊,对了,同学们,这是老师这学期最后一次上课啦,接下来会有一位代课老师继续教你们……”没等女老师把话说完,大部分同学都已经走了,包括曹舒蕊。
2
最近行为有些异常的谷芊芊引起了几个组员的关注,这不,龙爷又发现今天她一直反复盯着桌上的日历,若有所思。他假装着从她身后绕过,瞄到了日历上用红色荧光笔标注了的今天,他立马向对面的神父使了个眼神。
“今天是芊芊生日吗?”龙爷拉着神父来到了厕格细声地说。
“不是啊,我记得好像是九月啊。”
“那难道是芊芊交男朋友了?男朋友生日?”
“难道是鉴定科那臭小子?”他俩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一同走出厕所。
“你们两个去哪?”曹昱看见了他们经过了办公室往外面走去。
他们回转头异口同声地回答道:“等下回来!”
“哦~”他们都被自己的默契惊呆。
“说,生日几号?”龙爷和神父来到鉴定科,将经常送咖啡给芊芊的那个他们口中的“臭小子”挟持到了厕格,一个钩住他的手臂,一个钩住他的脖子。
“7月6号,怎么了?”
“没事,不是他。”说完就撒腿跑回办公室了,搞得人家一头雾水。
“你们回来得正好,快上车。”曹昱刚好在门口遇见他们。
“去哪里?”
“走就是了,问这么多。”
龙爷和神父即刻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跟着上车了。
晚上9点45分,某个高档小区的其中一栋别墅前,一辆最新款奔驰GLE级SUV缓缓驶来,首先下车的是一位穿着气质的女人,她快步朝自家门前走去,将门口的一个礼品袋拿起后放在身后又往车的方向走去,她单手开了后车门,下车的是两个活泼帅气的小男孩,一个10岁,一个7岁,他们嬉戏着往屋内走去,女人偷偷地将那个礼品袋直接丢到了路边的垃圾桶。
“刚才门口那是什么?”
“哦,那个……应该是物业的一些宣传资料什么的。”女人有点胆怯地回答自己的丈夫。
“快进屋吧,感觉又要下雨了。”
进屋片刻,果然又飘起了毛毛细雨,小区非常地安静,安静得能听见小雨点滴落在地的声音,而突然闯入的“咯咯咯”脚步声从远而近最后停留在了垃圾桶那里,这个人从中捡起那个礼品袋,默默地消失在了烟雨朦胧的黑夜当中。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谷芊芊,她将捡起的礼品袋依次整齐地摆放在了柜子里,这已经是第8份,对于谷芊芊来说,每年的4月16日和9月7日是两个特殊的日子,从20岁那年开始,在这两天,她都会买上一份礼物送到这个女人的门前,站在远处观望这个本应熟悉却非常陌生的人,她是那么憎恨那个女人,恨她将她丢弃给外婆抚养,恨她这么多年都没有和自己见过一次面说过一句话,恨她现在幸福美满的生活,而这个女人就是芊芊的妈妈——谷梵。
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是爱,而家人是释放爱的能量源,家人是人最温暖的牵挂。但也许对于某些人,一些家人就好比是沉压在火山深处的熔浆,她希望一切都能被封存好几千年甚至几万年,因为那是她一辈子不愿被唤起的沉痛伤害。
芊芊躺在床上夜不能寐,这也是她无数个失眠之夜的其中一夜,在这些夜里,她想的也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谷樊为什么那么厌倦和躲避自己,直到今天,她依旧没有弄清楚。她记得外婆在她小的时候,就像是一个忠贞的线人,无论芊芊爱不爱听,她总会在她面前讲述一些关于谷梵的事情,当然,都是一些好的事情。外婆说谷梵是她的骄傲,说她以前上学时成绩怎么优秀,长大后给她买了个房子,还出了部分资金帮助芊芊的大舅开了一家生产铁罐礼盒的小工厂等等,那时候芊芊一直以为外婆就是她的妈妈,她一直以为那时的外婆有妄想症,因为芊芊从来没有见过那个外婆让自己称其为姐姐的人。但到了芊芊上大学的某一天,才无意间从舅妈的口中知道了那个外婆口中好女儿,其实就是那个丢弃和对自己避而不见的人,从那以后芊芊非常抗拒外婆谈及谷梵。突然,她从床上跳起,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背包,连夜打车赶回去了外婆的家。
大舅和舅妈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一看到芊芊回来,都感到非常愕然。
“芊芊,这么晚了,你怎么回来了?”舅妈对芊芊说。
“大舅,舅妈,还没休息啊?”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你吃饭了没?”大舅走上前,关切地问。
“吃过了,我也是突然想回来看看外婆,外婆呢?睡了吗?”
“睡了。”大舅挥动着手指向外婆的房间。
“那你们不要太晚休息,我去看看她。”
“好呢,你去吧。”
芊芊小心翼翼地走进外婆的房间,然后脱下外衣和鞋子后就钻进了外婆的被窝,她像婴儿般抱住外婆的腰,将脸贴在了她的后背。外婆年纪大了,睡眠质量不是很好,芊芊的搂抱把她给惊醒了,她还没转身看就猜到是芊芊回来了,因为只有她会这样搂着她睡。
“你怎么这么晚了还回来?”
“想你啦,就回来了。”
“就你最甜,你怎么不回你自己房间睡啊?”
“太久没闻你身上的味道了,可憋死我了。”
“呸,吐口水说过,老爱死死死的挂嘴边。”外婆说话很慢,但很柔和。
外婆用手抚摸着芊芊的头发,其实她清楚芊芊此刻的心思。
“你又想她了?”
芊芊摇摇头。
“嘴硬!”
芊芊再次摇摇头。
“好了,你说没有就没有,睡吧!”
过了许久,两人都没有说话,但是两人都在漆黑中睁开了眼睛,此时的天花板就像是一块巨大的投影幕,在外婆眼前投放出的是谷梵那段不为人知的悲痛经历,而在芊芊的眼前投放的则是谷樊一家四口的幸福洋溢,两人默契地滴落了伤心的泪滴,房间安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又过了一会儿,外婆突然开口说:“你如果真正了解她,我相信你就会原谅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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