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平息之后的次日,阳光透过斑驳的窗棂,洒在翊坤宫的地面上,却驱不散这里弥漫的哀伤与绝望。郑贵妃独自一人坐在铜镜前,眼神空洞地望着镜中的自己。她面容憔悴,眼神中满是悔恨与自责。
回想起自己为了儿子能当上太子,也为了自己能享受皇后的尊荣,竟对深爱着自己的皇帝下毒,还引发了这场几乎颠覆朝廷的政变,她的心中就如被千万根针扎着一般痛苦。如今,皇帝在如此困境下还想着保护她,而她却无以为报,只觉得自己罪无可恕。
皇帝昨日平息了事态之后并没有再来翊坤宫,据悉是回了乾清宫独处,还有传闻说皇上在送走高务实和麻贵等人的大军之后又呕了血……她现在也无从知道真假了。
至于郑国泰和李文进,彻底失去靠山的他们这一次再也无人能保,听说昨日就被砍了脑袋,首级挂到了玄武门外以儆效尤。
外廷肯定也会有大变动,沈一贯虽然参与不深,一直在等腾骧四卫拿下高务实再行出手,但张万邦既然都带兵入京了,说明钱梦皋那边肯定也出了事,如此沈一贯必定讨不了好。
李成梁呢?不知道。郑贵妃觉得他最是可笑,明明长子幼子都手握重兵,结果到头来二子都没有听从他的命令……呵,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胜旧人啊。
郑贵妃长叹一声,把思绪从这些不相干的人身上挪开,再次想到皇帝,千般无情又化为绕指柔。
“陛下,臣妾错了,是臣妾害了您……”郑贵妃喃喃自语,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她缓缓起身,走到桌前,拿起早已准备好的毒药。手,止不住地颤抖。
“常洵,娘对不起你,娘想看高务实是不是真会放过你,但娘已无颜再活下去……”郑贵妃念叨着,猛然闭上双眼,将毒药一饮而尽。
很快,郑贵妃服毒自杀的消息就传到了皇帝的寝宫。皇帝正半靠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如纸,听到这个消息时,手中的药碗“啪”的一声掉落在地,摔得粉碎。溅起的药汤落在明黄常服下摆之上,绽如泣血的月季。
“爱妃……”皇帝悲恸地呼喊,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衫。他不顾病体,挣扎着起身,想要去翊坤宫看郑贵妃最后一眼,却被身旁的太监们死死拦住。
皇帝双目中流下不绝的浊泪,让眼前的世界顷刻间变得模糊、陌生起来。他无力地呼喊着贵妃的名字,却知道再也无人会如往日那般笑意盈盈地回应他了。
娇颜化风去,悲思断人肠。
良久,陈矩将郑贵妃留下的遗书呈给皇帝。皇帝颤抖着双手接过,展开遗书,上面的字迹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陛下御览:
臣妾郑氏,诚惶诚恐,稽首顿首。今大错已成,万念俱灰,唯以死谢罪,方赎滔天之孽。
自蒙圣眷,忝列后宫,椒房得宠,尽享荣华。此皆陛下之恩,臣妾本应恭谨侍奉,以报万一。不期利令智昏,私欲蔽心,为谋太子之位,为图皇后之荣,竟行悖逆之事。鸩毒陛下,私通外臣,致使天颜受损,朝堂祸乱。臣妾罪孽深重,擢发难数,虽万死不足辞其咎。
初意只为常洵计,望其荣登大宝,臣妾亦可得尊位,荫庇家族。却未料迷障渐深,终陷深渊,不可自拔。每忆及此,肝肠寸断,悔恨无穷。
今陛下虽处困境,仍念旧情,欲全臣妾与常洵。陛下之仁厚,臣妾粉身碎骨难报万一。然既罪不容诛,岂敢偷生?若因臣妾之故,累及常洵,更是虽死难安。伏望陛下怜恤父子之情,眷顾失恃之儿,莫因其母之罪,而加责罚。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臣妾别无所愿,唯愿陛下圣体安康,大明江山永固,国祚绵延。臣妾先行而去,倘有来世,愿与陛下别帝王之家,结寻常伉俪,相携相伴,全此生之憾。
臣妾郑氏绝笔。”
朱翊钧看完遗书,泪水决堤。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身体长久的病痛、毒伤未愈的折磨,再加上心爱之人的离去,让他瞬间万念俱灰,彻底丧失了生的欲望。他无力地靠在床榻上,眼神呆滞,口中不停地念着郑贵妃的名字……
皇帝悲至昏阙,昏而又醒,醒而复昏。如此三番,再无人色,气若游丝。
昨日才返回坤宁宫安顿好的王皇后得知消息,大惊失色,匆匆赶到乾清宫。看着皇帝这副模样,她心中悲愤交加,却又不知该当如何是好。最后还是在陈矩一边抹泪一边提醒之下,她才想起赶紧派人通知以高务实,让他领衔内阁诸位大学士赶到乾清宫来。
今日也是高务实自病后回阁视事的第一天,一大堆的事情等着处理。比如说,沈一贯就上疏请辞,给他自己扣了个对门生管教不力的罪名,表示现在已经自闭府门,“戴罪侯勘”。
高务实冷笑半晌,却不肯自己独断,派人把大小九卿全都叫来内阁商议。
又有五军都督府各大都督上疏痛斥已经成了死人的郑国泰、李文进二人,顺便在末尾提了一嘴“风闻有好事者污蔑宁远伯……”云云,一看就是收了李成梁的好处来探自己口风。高务实直接票拟了三个字:知道了。
也有那胆子大的给事中,上疏弹劾李如樟私自调动军队。却不知是得了谁的授意,来此探探高元辅对李家态度,还是有什么别的用心。
更别提腾骧四卫因为此事人心惶惶,御马监太监出缺又引起内廷不少人蠢蠢欲动……总之朝廷内外各方的目光齐聚高务实一人,都在密切关注其一言一行,希望能从哪怕一点点蛛丝马迹中找到投其所好的方法,谋求利益。
当司礼监的小黄门跑得气喘吁吁来告知高元辅立刻带着内阁辅臣前往乾清宫时,高务实还以为皇帝又改变了主意,还要力保郑贵妃母子,下意识叹了口气,心里盘算如何安抚与说服皇帝。
当得知情况并非如自己所想,反而可能是要去接受托孤,高务实也是面色惊骇,猛然站起身来,上前一把抓住小黄门胸前的衣襟:“你再说一……”
话没说完,他的手已经松开,颓然垂下。
何必再说一次呢,谁敢开这样的玩笑?
高务实怅然抬头,只见天地萧萧,寒风卷雪,文渊阁一角的树上,一片叶子都没了。
——
感谢书友“梵泽”、“书友20210301106454408318”、“云覆月雨”、“爱豆要配缝纫机”、“书友20170107012220447”的月票支持,谢谢!
https://jiwufengbao.com/book/44536/27436250_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