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倒黑白?我可不是那样的人,即便是砸你的场子,也不会说瞎话冤枉人的。”不过稍作犹豫,何漫舟便继续说了下去,“马少宣鼻烟壶的特点是正面为绘画,背面为书法,落款也是仿欧阳询体,讲究得是工整严谨,相得益彰。可这画旁题字不但写在了正面,还是潇洒飘逸的行草。”
随着语气一顿,何漫舟没再绕任何弯子,直截了当地说。
“冀派的画法,行草的字迹,偏偏题了马少宣的落款,你还敢说这物件是真的?”
当这句话落下的时候,马阳坤的脸色彻底变了。
围观的人群们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最初见了何漫舟来拆台,只是抱着有瓜吃的心态,毫无任何站队的意思。而当她字字句句说得有理有据,马阳坤气势明显弱了下来。这句反问语气平常,却是一语中的,愣是把这位嚣张跋扈的黑心店主逼到了死胡同。
至此,这帮人终于看出了名堂,知道这是奸商可着老实人坑,开始四下议论起来。
“嘿,你还真别说,它这绘图有点问题,合着说得玄乎其玄,就是假的啊。”
“光绪年间的鼻烟壶,我瞧着不像......保不齐这就是个赝品吧,啧,拿着假古董来骗人,这店主要么眼光不行,要么品质欠火候啊。”
“骗人倒是后话,他这是坑人家的救命钱,哎......”
眼看着议论声纷迭而至,马阳坤坐不住了,他头上渗出一层虚汗,脸色都有点变了。
“这鼻烟壶姑且算我看走了眼,可你黄口白牙就说我这店里的东西都是假货,是不是过分了点?不拿出点证据来,可别怪我告你诽谤。”
对于质问何漫舟毫无惧色,她的目光扫过摆在最前面的几个物件,逐一点评起来。
“金属胎珐琅工艺,最出名的是掐丝珐琅和画珐琅,而掐丝珐琅,无非是细丝粗釉、粗丝淡釉和匀丝浓釉这三种基本类型。你说这是万历年间的掐丝珐琅器,可这浓釉掐丝的制法,珐琅彩涂得不伦不类,是正品?”
“至于这紫砂茶具,讲究得是壶体有分量,器表色紫,呈有光泽,可你这件亮度都是靠白蜡磨上去的,摸着都滑手......还有这景泰蓝大罐,还需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随着何漫舟多说一句,马阳坤的脸色就更难看几分,在开着空调的室内,这位膀大腰圆的男人愣是逼出一身的冷汗。而就在何漫舟又往前走了一步,拿着那个景泰蓝的瓶子正要点评的时候,她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
这电话铃声宛如救命,他吊到嗓子眼的那口浊气终于咽下下来。
马阳坤的本意是被毁了生意气不过,加之看何漫舟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哪怕真是半个行家,也未必懂得太多,总有看走眼的时候。而古物文玩这一行的水是最深的,要是她多点评几件说错了什么,马阳坤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抓住破绽把场子找回来。
之前何漫舟辩出的真伪再没有信服力,也就不能作数了,保不齐来可以挽救那单生意,以极低的价格把李老手上那件上好的青花瓷瓶收下来。
谁知这如意算盘不但完全没打成,还搬起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而反观何漫舟那边,显然没空管这位奸商在想什么。
来电显示上跳动着“罗溪溪”三个大字,那是何漫舟的同事,天问堂博物馆的解说员,这会儿她打来电话,十有八九就是工作的事情了。
“漫漫,你在忙吗,能不能过来一堂,博物馆有点急活儿。”
“什么事啊?”何漫舟在不想加班之间挣扎着。
“哎,苏先生下周一要办的那个展览的事,反正你赶紧过来一趟吧。”
听到这句苏先生,何漫舟微微皱了下眉头,她没再细问,知道这一趟加班是必不可少了,只是草草撂下一句“成吧,你等着我吧”,就挂断了电话。
而在这短短几分钟里,马阳坤显然从求锤得锤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他自知今天遇到了高手,仅仅靠口头上的争辩根本不能挽回颓局,接连吃瘪之后,他已经连勉强维持的伪善都撑不住了。
“小丫头,你真当自己是跟葱了啊?”马阳坤目光一沉,冷笑了一声。
“你什么意思?”何漫舟急着想走,没有接茬的意思。
“怎么着,今儿拆了我的台,让我在大家伙的面前丢了排面,就想这么轻松离开,好事还都让你占了不成?你是看不起我马阳坤,还是看不起这马记古玩啊?”马阳坤彻底不再加以掩饰,目光不善地看着何漫舟。
“你自己做了不地道的事情,被当众打脸还怪我了?”何漫舟诧异地看了马阳坤一眼,朝身边的老人使了个眼色,“我没空跟你废话,李老,我们走。”
谁知,马阳坤翘着二郎腿朝椅背一靠,把那副地痞流氓的嘴脸表达得淋漓尽致。
“哟,谁跟你说,你可以就这么走了的?我道上的朋友都准备过来了,你要是现在就走,岂不是让他们白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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