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首尾无法兼顾!小子,你叫什么名字!”牧星月心中大惊,对方所言虽甚为奸诈,拳拳到肉,不由得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夫人,于是看向少年的眼神发生了变化。
“汤滕僵。”
“你这小子,与你那腐儒父亲确有不同,我总算明白你为何能够弥天大胆,只身犯险。来,你我对坐忘归!”牧星月伸手摆出一个请上座的姿势,微笑着请对方入座。
少年倒也不客气,径直坐于茶台之前,开口道:“吾始学画,对模名作,止步于形。后冥思苦想,凝思静虑,数年后,止步于心,不能寸进。如今方知,若想踏步天地,必先知行合一。与其坐而论道,不若走马天下。先生素雅高洁,不因敌对而轻慢与我,小子有个不情之请,望恩准!”
汤滕僵直奔主题,引出了此行来历,于牧星月看来,正是国士率真之举,于是乎大手一挥,开口道:
“但说无妨!”
“生平只可壁上观,千秋不老画中人,望先生请尊夫人面访,小生想一睹倾世容颜,立而作画!”少年站起,庄重行礼。
“哈哈哈,原来就是这事……英雄所见略同,你我一同前去,看看谁人技高一筹!”
汤滕僵不爱读书,因书中只有前人迂腐之言,悬心苑内大把的婢女却抢着给这位掌教最为得意的孩儿朗读典籍,这是汤滕辅机下达的死命令。
他没办法,便只好让这些人给他讲述四海八荒的奇闻轶事。当竹翠用自己空灵的声音讲述到星月魔教中一位女子的时候,他便深深被那冰雪聪明,行事果决,而算无遗策的教主夫人深深吸引。
传闻此女原为万毒古窟掌教之女,善养毒虫,能够炼制天下第一剧毒,还喜欢弹琴。早年游历大陆,与同样年轻的牧星月互生情愫。
由于门派之间的嫌隙,他们感情之路劫难重重,几度生死。多次历经生死浩劫后却深深相爱,期间跨越世纪之久,终在黄庭墟内情定三生,成就慧月双魔美名。
“七月艳阳天,江南梦烟雨,飘渺黄庭墟,夜深千帐灯……”
婢女竹翠轻声朗诵着韩新怡做的歪诗,一旁的少年不似以往那般发呆亦或是转着画笔,而是微微端坐,笔走龙蛇,在前方的画布上画着什么。
他自小便遗传了父亲沉默寡言的习惯,在悬心神教之内,下人们送了他一个绰号,叫“无聊的僵”,如今他虽已成年,不爱说话的脾气仍然未改。
婢女与他交换了一个眼色,微微笑道:“少爷似乎对这星月魔教篇颇感兴趣!”
汤滕僵微微一怔,心中突然萌生想法:
“枯坐于此,作画三载,悟凌驾于人心万物的道,那不是道,是虚妄!”
弃道回儒,依旧无法一解心中无知,那格物穷理又有何用?!
一生一执念,不如莫知,而知,就应躬身而为,知行合一。
圣学~!
此二字从那日起开始在少年心中流淌。以画入圣,记录世间百态,行于天地,见证当下。
至此之后,丹青一幅,心中似阴阳一统,有太始,有太素。
笔锋所及,多有不足,甚至未有作坐而画道之时精妙,然每次却有真气流淌。
天地无全功,而圣道无全能,他每每感到天有所短之时,便是画有所长之日。
残缺之处,能圆能方,可玄可黄,未有则全有也。
圣道之所以为道,正是这残缺之中蕴含的力量,一气呵成的珠圆玉润,反倒没有支离破碎带来的效果更为震撼人心。
脱胎于儒道的天残地缺笔法,正是他的得意之处。
圣道是玄而又玄的修行,大概太古儒道至圣者,念此道鲜有飞升,儒人一脉即将终结与天地,遂而天开一线,是以汤滕僵少壮之年,废往昔岁月,开圣学八窍。
他睁开眼睛喃喃自语:“父亲说过,这天下酸儒数万,皆为一潭死水,琴道不过李延年的《夕阳琴梦》,书道不过贾政道的《五柳狂风》,而丹青一道,也只有南平圣手的《潇湘暮雨》。”
“可见儒道的气运,已经被这些腐儒耗尽,怕是再难有人可在这儒学大山中捞得半分便宜,单说丹青一道,似乎就需要全新的表现形式,圣道,以天残地缺为饵,终能圆满,而我,不喜读书,偏爱做圣贤!”
竹翠悠悠放下《梧桐往事》,开口笑道:“公子,你这咕哝什么呢?”
汤滕僵缓缓收起画笔,看了看眼前支离破碎的形象,朝着竹翠招手道:
“来,看看少爷的新作品。”
竹翠盘龙玄步顷刻向前,一看便修为不差,细细端详,不由得嗤笑,“公子,奴家没看出这画的是什么……”
“这是我新作的虚往实归手法,抛弃了原本丹青白描的细致,以黑白灰为主色调来渲染低沉与悲凉。”少年耐心的解释掉。
“可少爷画的妇人,手为何自琼楼上落下,那男子的腿,怎长到了头顶,那头小牛……”竹翠不解的问道。
“这是为了表达残缺之道,痛苦,挣扎,兽性,惨无人道的梧桐大陆……”少年见竹翠无法理解自己的艺术,有些悻悻然。
竹翠何等机灵,看出了少年的失望,倏地换上一副笑脸,“妙极,妙极了!公子这手新式丹青,犹如天女散花,要引领大陆风尚不成……”
少年对竹翠的好意安慰,并不感冒,平静开口道:“儒道崩,圣道现,你且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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