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熹宗天启五年深秋的一个夜晚,京都上空铅云密布,广袤的天际暗无星光,窗外阴风怒吼,空气中透着彻骨的寒凉。
看这压城之势的黑云,必是暴风雨袭来的前兆。果不其然,随着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状如飞瀑般的骤雨倾泻而下,霎时间繁华的京师成了一片泽国。
城西一座朱门大户的府邸,杨涟正在书房来回地踱着步,时而发出一声长叹,难以排解的愁绪萦绕在他心间,以致在霜寒露重的秋夜睡意全无。屋外榕树上寒蝉的声声凄鸣更使他烦闷不已,为了让心境归于平和,他随意拿起案牍上的一本书开始翻阅起来。
平日遣怀胸意的书籍,如今捧在手中似有千钧之重,心中的愁事凝于眉梢,令他无意阅读。
将书扔到案牍上,杨涟打开书房的门,冲着外面大声喊叫:“杨忠,杨忠。”
过了一会儿,一个人打着竹伞走到近前应声询问:“老爷,这么晚了您叫小的来有什么事情?”
“杨忠,这几天府上可接到过信札没有?”
“没有信札啊老爷,要是有信札不都送到您的衙署吗?”杨忠答道。
“是了,我也糊涂了。”
杨忠听了又说道:“老爷,您为朝廷日夜操劳,要好好保重身体呀。这秋夜寒气重,您还是早点歇息吧。”
“好了,你先下去吧。”杨涟冲着杨忠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杨忠正欲带上房门离开,外面却传来了密集的叩门声。
“深夜还有人打扰老爷的清梦,我去把这些不识时务的人赶走。”杨忠生气地说道。
“杨忠,没有我的发话,你怎么敢造次? 深夜有人来访,必然有要紧事相商,你还不赶快去把府门打开?”
“是,老爷,我这就去开门。”杨忠退下后,疾步奔着府门而去。
杨忠打开府门,只见门前站着四个人。面前一个人虬须大髯,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后面两个人与他的装束一样,搀着一个全身湿透,衣着单薄的人。他正欲上前询问,面前的斗笠人却将他一把推开,接着他挥手示意身后的人赶快进来。身后的三个人步履匆忙入府,此时杨忠感到四个人的来历非比寻常,他向门外张望了一下,并迅速将府门紧锁。
不速之客进入府门,径直来到书房,身披蓑衣的人与原来在书房的那位老爷,此刻正围拢在书案旁边,轻声密谈着什么。
杨忠不敢靠近书房,他知道此时老爷与来人正在商议机密,他寻思即便不能探听到谈话内容,能够窥测来人的面容也是大功一件。于是杨忠假意在门外高声喊道:“老爷,天气寒凉,我给您和客人们沏一壶热茶送来吧。”
“不必端茶,你给我们烫一壶热酒,让我们暖暖身子。”杨涟在书房内说道。
“我马上就去办。”杨忠在门外应了一声,消失在雨夜之中。
趁着四下无人,那个虬须大髯开口说道:“杨大人,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等深夜造访确属失礼,还望大人海涵,然而大人身为御史,查究奸佞也是职责所系,如今怎么能瞻前顾后,计较个人得失? 看来我等是所托非人了。”
虬髯汉的话虽然有责难之意,此时他已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告辞身退难保事情不会泄露,个人生死事小,但是奸佞不除,真是枉为人臣。
都察院左都御史杨涟,执掌御史台,为人刚正不阿,在朝为官两袖清风,纠办了不少贪官污吏,颇得熹宗皇帝的赏识。
虬髯汉慕名造访杨涟托以大事,但是见杨涟一言不发,心中非常不快,他再次出言讥讽杨涟:“久闻杨大人铁面无私,素有包公再世之称,今日一见方知坊间传闻不可多信。”面对虬髯汉的一再出言不逊,杨涟并没有动怒,他只是对来者报以微笑,并摆手示意他坐下。
“急惊风遇到了慢郎中。”虬髯汉心急如焚,得不到杨涟的正面回应,他哪能坐得住?一气之下,虬髯汉冲着身后的两人大吼一声:“我们走,在这里虚耗什么光阴?”那两个斗笠人听了虬髯汉的召唤后,搀着那个浑身湿透,背后满是血水的人就要往外走。
“且慢。”杨涟见四人动身离开,连忙用言语制止,虬髯汉转过脸去,冷笑一声说道:“杨大人您止住我等去路,难不成要在府中擒杀我等献到奸佞那里去邀赏?”
“哼,杨某若有此念,人神共弃。”杨涟义正辞严地说道。
“就算杨大人没有此念,保不成他人没有此念。我们还是速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免得粉身碎骨。”虬髯汉毫不客气地说道。
杨涟说道:“大丈夫要来去明白,四位冒雨造访以密事相告,并不是杨某胆小怕事苟全性命,实是因为诸位嘱托之事,干系众大、牵连甚广,倘若其中稍有差池,不但我们要身首异处,还要连累许多无辜之人陪我们殉葬。”
虬髯汉接过话来说道:“将有必死心,士无偷生志。”只要我们把个人生死置之度外,其他人也会义无反顾。大人请看这个。”虬髯汉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出一个油布包裹。 这包裹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想必是十分重要的物件。杨涟心中不禁这样想。
待包裹释开,虬髯汉将一本册子,连同一封书信交给了杨涟。杨涟接过书信用簪子挑开蜡封,借着灯光细细阅看,只感到脊梁透出阵阵寒意,豆大的汗珠不时地从额角上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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