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氏忙赔笑道:“嫂子说哪里话?太太房里那么多丫头,哪里保得住个个都是尽职尽职的?若是拿了什么出去,我们不知道,岂不成了笑话?我原是一心为家里着想,嫂子可别多心了。”
史彦又是轻轻一笑,道:“太太的那些首饰衣服,只从太太仙逝,我已都命中秋锁了,钥匙就在我这里。只有前天拿了一些出来,送你筱姐姐做念想,妹妹也是亲眼看见的。妹妹若是不放心,不如就将这钥匙交给你保管,如何?请妹妹也想一想,太太尸骨未寒,你大哥还在坟茔守孝,我们做媳妇儿的,就在家里分婆婆的首饰衣服,说出去岂不让人耻笑?妹妹若是钱不够花,只管告诉我,我给你一些,也就是了。”
娄氏忙又笑道:“嫂子这话说的重了,我怎敢不放心嫂子?原是我不知道钥匙在嫂子这里,只当还是那几个丫头管着,既是如此,我也没什么说的了。”
史彦又道:“妹妹倒也不必拿这话来哄我,你房里的端阳,原是太太的丫头,又是与中秋极好的,故而妹妹一直都在极力抬举她。我拿了钥匙去,只要妹妹顺便问一问端阳,就不难知道根底。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娄氏听了这话,越发慌了,忙道:“嫂子既如此说,我也越性说出来吧,便是亲兄弟,父母都不在了,也难免分家另过。一样都是老爷的儿子、媳妇,嫂子如今当着家,你兄弟又不在家里,我也不敢争什么,只分我们母子应得的一份,也就罢了。”
史彦便冷笑道:“妹妹这话说的痛快,只是有一件事妹妹大约忘了,依照本朝法令,母亲的财物,只有亲生子女可以继承。所以,太太的财物,我便是拿了些给筱妹妹,也是她应得的,倒是妹妹想分,只怕有些名不正,言不顺。想当日太太登仙的时候,妹妹在太太床前说什么来着?大概也都忘了吧?”
听了这话,娄氏的脸上顿时变颜变色,一想反正已撕破了脸,也遮掩不住了,只得道:“就算是太太的财物,我们母子没有份儿,老爷的财物,我们也是应该分些的。据我所知,按照本朝的法令,无论嫡庶,都是有一样的继承资格。”
史彦忙又冷笑道:“若是说起老爷的财物,倒不是咱们两个女人能做得了主的,虽然老爷不在了,咱们贾家还有其他的长辈在,还有咱们舅舅家,若是分家,也得将长辈们都请了来,大家合议了,才得个法子。长辈们都在,也能给妹妹做个主,免得我们做哥嫂的,让妹妹吃了亏。而且,这日子只怕也得等一等,总不成老爷太太刚一走,咱们就闹起来,贾家如今也是有体面的人家,丢不起这个脸。”
话已说到了这个份上,娄氏也心内后悔,原来只是想拿一些太太的首饰去,不想竟稀里糊涂的就谈崩了,只是也无法挽回,只得勉强笑了笑,道:“太太也说了,嫂子是个善良人,不会让我们吃亏,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我今儿言语冒失,得罪了嫂子,嫂子多担待,我回房去了。”
史彦也冷冷地道:“那我就不送妹妹了。若是嫂子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你只管说,别闹出岔子来,让人家看笑话。”
娄氏只得施了一礼,转身回去。
史彦眼看着娄氏走了,已是气得手脚冰凉,不觉已将手里拿着一根打结子的丝绦,揉成了一团乱七八糟。
云梦忙拿了一杯茶走来,赔笑道:“奶奶喝杯茶,何必和二奶奶计较?她做过些什么,奶奶还不知道的?为她气坏了身子,倒不值得了。”
史彦道:“刚到金陵的时候,我还一心想着她不容易,要与她和好,她也倒说得好听,我也只当她转过来了,不想竟一点都没改过来,还是一心只惦记着家里这点东西。我倒要看看,她究竟能拿了什么去!”
因胸中堵着一口气出不来,只想告诉丈夫拿个主意,偏丈夫又不在家里,又不好因为这点事,就派了人去,倒让贾代善担心,只气的在房内来回踱步。
偏又奶妈牵了贾敏进来,身后跟着红绡和绿绮两个小丫头。
只见贾敏穿着蝴蝶穿花妆花缎小袄,翡翠撒花罗缎裙子,脚下一双天水碧色绣芙蓉花鞋,娇声嫩语,撒着娇要母亲抱,小脸上略微又有些委屈之状。
史彦的怒气顿时就跑到了九霄云外,一把将女儿揽到怀里,笑着问道:“敏儿刚才做什么了?此时饿不饿?谁给了我们敏儿气受?竟板着个小脸?”
贾敏含糊不清地笑道:“娘,我刚才和红绡、绿绮,在婶婶房里和攸哥哥玩,忽然婶婶回来,大声训斥攸哥哥。”
贾敏的奶妈郝嫂子忙笑道:“二奶奶今儿脸色有些不大好。我们也不好多呆的,忙着就回来了。”
史彦心内暗道:“这明明是因为刚才的事,因不敢惹我,便拿了孩子出气。”又不好说破,只得嘱咐郝嫂子道:“你以后只管带着姐儿在这院子里玩,别老往二奶奶院子里跑。这天气越发冷了,别让姐儿受了凉。”
郝嫂子忙答应了,又道:“姐儿这半日没有吃东西,我去给姐儿炖碗鸡蛋来吃。留红绡和绿绮在这里陪姐儿玩。”
史彦笑道:“就是这样,你亲自去弄,不要厨房里的人动手才是。”
郝嫂子忙又连声答应,转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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