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华禹大战,从表面上看,仿佛是秦军、神石部族、北燕王朝、与幽北三路的四方对赌;可实际上真正坐在赌桌两边的,就只有周元庆与关北斗君臣二人罢了。
讽刺的是,周元庆贵为人主,且以“上天之子”而自居,尚且只管人间俗事;而关北斗本是方外之人、却插手凡尘、妄图逆势而为。
如此看来,这天地君臣之间的关系,有时也很难说得清楚。
至于这场通天的赌局,若周元庆胜,华禹大陆则重归旧日景象;由幽北三路、漠北草原、江南道为辅,北燕王朝为尊;若关北斗胜,则华禹大陆进入大一统时代,并全面奉行“新南康”模式。
至于什么周长风啊、什么朝鲁啊、什么穆格尔啊、当然也包括颜青鸿;别瞧他们如今杀的是你死我活、好不热闹;可实际上,他们只不过是被迫下注、陪绑的小角色罢了;无论周、关二人,谁能笑到最后,他们都先得被人刮掉一层油去;至于这头左顾右盼的“华禹之鹿”、也肯定落不到他们的手里。
正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换到国与国之间的战场上,也同样是这个道理。
秦王周长风的赌性,已经被河东城的那一场惨胜勾起;再加上齐返“送回”的一批攻城器械,起到了催化作用,也令他鼓起了豪赌一场的决心来;而朝鲁的赌性,则是被李子麟的阵前倒戈挑起;再加上青山城久攻不克,他难以对神石部族的新一代奴隶主们交代,便只能亲自下场参与搏杀!
人的赌兴一旦冲上头顶,理智也就无从谈起了。如今这二位素未谋面的“盟友”,都气喘吁吁、双眼通红的盯着这一局重注。可惜的是,他们也早就忘了,自己坐上赌桌,并不是出于本心的欲望、或是计划的安排;而是因为谛听方面出了问题,才将他们逼到了这步田地!
换句话说,华禹战场的整体节奏,已经不属于他们二人了。
没了谛听源源不断的输血、什么神石部族、什么黑甲秦军,就如同两只没了爪牙的老虎,根本不堪一击。所谓的黑甲秦军,也不过就是北燕的边军精锐罢了;所谓的五万神石精锐,原本也都是奴隶出身;每个人空有一身蛮力,连骑马都磕磕绊绊、根本不堪重用。
如今神石部族这最后一点血液,也被朝鲁带离了东盟草场;只要青山城再撑上个三四天,等朝鲁率军进入幽北腹地之后,他们便可以斩草除根了!
只不过沈归的这个计划,却有一个很重要的前提:李子麟这枚旗子,乃是朝鲁判定幽北局势的风向标,所以直到神石军彻底覆灭之前,他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无论朝鲁是轻车简行、还是率军亲至;都必然是冲着李子麟、或者说是东幽路的粮草而来。这就如同钓鱼一样,杆抬早了,虽能保住鱼饵,但之前的那一番功夫,却统统白费力气;如果杆抬迟了,那么偷鸡不成,还反倒蚀一把米。
无论是不惜声名的李子麟、还是正在经历围城血战的丁朔与顾氏夫妇,都是幽北三路的股肱之臣!置功臣于百死之地为饵,换取对于敌军斩草除根、一劳永逸的机会,此举显然不是君子所为、更非明主之举。
想到这里,颇有些为难的万长宁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陛下,臣以为我等还是依照中山王的计策行事……”
话不用说的太满,对于早有默契的君臣二人来说,已经完全足够了。
无论是万长宁还是颜青鸿,虽然都猜不透沈归的心思;但对于他的脾气秉性,还是十分了解的。无需避讳,大家心里都清楚的知道,待天下重归承平之日,沈归是绝不可能回到幽北三路定居的!
因为富可敌国的姑苏沈家,年轻一辈的男丁,就只剩下他这一颗独苗了!
所以万长宁这句话的含义,便是日后真相大白之时,可以将整件事都推到沈归的头上;而且归根结底,这也的确是沈归留下的话,颜青鸿也只是遵计行事,算不得栽赃构陷。
而且,这对于日后中山路的“去沈”、或者说是“去郭化”,也是有极大裨益的。
听完万长宁的提议之后、颜青鸿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不妥……罢了,拟旨吧。擢,定边侯颜重武为镇国公,领扫北大将军衔,即日即率麾下十万飞雄军,星夜兼程,驰援丁朔;另,密令至尊赌坊的灰狗,设法将“逆贼李子麟”悄悄带离大荒城;一路上好生伺候,不得伤害辱骂……恩,不惜一切代价!”
“……陛下……”
“哎,拟旨吧。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万长宁看着颜青鸿故作洒脱的模样,只觉得心中一暖、同时又为其感到可惜。站在国之辅弼的角度来看,他却觉得颜青鸿这位帝王,因妇人之仁而坐失良机,实在称不上是位雄才大略的明君圣主;可站在臣子与朋友的角度来看,他深感天恩浩荡、也庆幸自己辅佐了这样一位“不称职”的君王……
万长宁添饱了笔,却看着刚刚取出的黄绫布,迟迟未肯落下;颜青鸿则有些疑惑的开口问道:
“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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