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宗掌教端坐在桌边,为自己倒了杯茶,外边的谈话一丝不漏地传进他的耳朵,尤其是关于‘开天’的讨论,当他听到陈安之说到长夜,说到沐如意时,终于露出一丝舒心的笑。
陈安之没有在第一楼待太久。
两人走到了第一峰的白玉桥分开,沐如意递给陈安之一个精致小巧的玉甁,里面装着些药粉,方才在第一楼等候时,做过简单的包扎,但还是要换药的。
陈安之接过玉甁,道了声谢谢,转身踏上白玉桥去往第十九楼,没有告诉少女,白布缠裹下的伤口,早已经愈合。
沐如意没有问陈安之跟师父说了些什么,就像没有问深坑村和春风富贵的事,在她心里,时候到了,陈安之一定会告诉她。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她把背负的长剑摘下来,学着陈安之的样子把剑别在腰间,却怎么都觉得别扭,把长剑攥在手中,纤手轻轻托起低垂的剑穗,烛光漾在秋水长眸中,像是疑惑。
为什么···会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陈安之步子缓慢地回到第十九楼的院子,望了眼薛长义的院落,想了想没有过去,信步走到自己的院子,推门而入,然后一脸无奈。
“洛姑娘,你等多久了?”
清风明月,竹下桌边,茶壶茶杯,洛月桐见到有人进来,柔声道,“没有很久。”
陈安之坐在桌旁,观察的细致入微,瞥见少女手中攥着的纱布与药瓶,却装出没看到的样子,伸出手倒了杯茶。
洛月桐见到陈安之包扎过的手掌,闪过一丝讶然,悄悄把手背在身后,轻声问道:“我今天见你用的是沐师姐的剑。”
陈安之没有接话,说道:“大试有信心吗?”
洛月桐的大眼睛眯成月牙,得意道:“当然有啊,到时候你就看我大显神威吧!”
陈安之点点头,“那就好。”
接下来两人都没有说话,山间有不知名的虫儿轻轻啼叫,微微的风吹得人很是惬意。
洛月桐短呼一口气,站起身顺势把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开朗笑道:“那我就回去了。”
洛月桐要离开院子,即将走出院子门口的时候,突然回过身,问道:“小师弟,要是我跟沐师姐,你觉得谁会赢呢?”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有些不妥,少女摇了摇头,恢复以往活泼的样子,一脸笑嘻嘻地自问自答,“也是啦,我没有沐师姐那么厉害,都是不用问的事。”
不等对方说话,少女便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轻飘飘的话语落在陈安之耳中,平静许久的心湖漾起些许空空的感觉。
陈安之垂着头。
这是种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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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样的情绪?又有多久没有这样的心情了?
他不知道,大概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了。
过了很久,他才想起来,幽幽地叹了口气,呢喃道:“这大概就是失落吧。”
远处看起来很欢快的少女渐渐地慢了下来,慢慢地走在路上,低着头看着脚尖。
“又是一年白雪化春水。”薛长义负手站在院中,视线穿过墙壁,落在少女的背影上,“明月笑多情。”
陈安之没有为那情绪纠结太久,锁好院门屋门,坐在床边,将沐春剑握在手中,从怀中摸出那枚玉佩,轻笑一声,他知道远山宗有利用自己的意思,但他还是接受了,因为时间太紧,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耽误不得。
再说起来,长夜将至,他虽不知何安在想些什么,但以陈安之对他的了解,必然是不想看到生灵涂炭的世界,即使远山宗掌教不出面,他也会想办法进入十九楼,以九剑斩敌。
现在,只不过是把一切挑到明面上说了而已。
不过知道了自己目前还死不了,陈安之也是松了口气。
接下来,便是借用玉佩来修复灵海。
把玉佩握在手中,一股温润的暖意泌入肌肤,沿着经脉四处游走,竟衬得陈安之瞬身晶莹如玉,散发出淡淡的光。
也便在这时,玉佩上多了一缕缥缈的烟线,在空中游走,缓缓没入腰间的长剑中。
陈安之双眸紧闭,嘴角撩起一丝轻笑。
小家伙,你也感受到了吗?
这是他的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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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放蓝蹲在树墩子上,时不时看了眼天色,啐了口唾沫,“我就说不该来这么早。”
眼前当今大梁王朝官居正一品的少师大人,哪里有半分朝上的威风气,此刻若是拖了身上那身官袍,活脱脱一民间老叟。
身后的金甲侍卫站的笔直,手掌无时无刻搭在刀刃上,目不斜视盯着前方。
“你是不是心里骂我呢?”叶放蓝蓦地转头问道。
侍卫仍旧是盯着前方,没有任何表情回道:“没有。”
叶放蓝嗤笑一声,把烟杆倒过来,在树桩上磕了磕,自顾自道:“我知道,你们这些人嘴上不说,心里都觉得我做事太绝,动辄便杀人灭口,就单单说那凝三魂的修士,就刚进河里面那个,叫什么来着?”
侍卫依旧无动于衷,似是木偶一般,嘴唇微动提醒道:“杨继往,大人。”
“我呸。”叶放蓝举起烟杆狠狠砸在侍卫的腰间,骂道:“我就说你们心里都在记恨我吧。”
随意的敲打,来自听雨境修士就变得让人心惊,但不知这金甲侍卫究竟是如何强劲的肉体,吃了这一记敲打,却是眉头都没皱一下。
叶放蓝叹了口气,把烟杆探进袋子里挖了些烟叶,用手指压了压,眯起眼睛说道:“这个杨继往,还说什么‘浩气还太虚 , 丹心照千古。生平未报国 , 留作忠魂补。’,我呸,也是咱们陛下心慈,没有打散他的魂魄,还让他去那个什么浪溪河作水鬼,你说这浪溪河神被断了香火,偏又让我送这个杨继往进浪溪河,鬼晓得过个几百年,那老小子会不会成就什么山水神位。不过那杨继往也真是如此,非要主张杀了那浪溪河神,完全不看陛下的意思,这也就罢了,偏偏李瞰贤这老小子也跟着起哄,这不非得把杨继往杀了,贬李瞰贤到从二品,这才老实一点。”
叶放蓝把烟叶点燃,也不抽,就放在手中,深深出了口气,想起了自己去牢里探望杨继往劝他认罪时,对方吐了口血沫在自己脸上,说什么正是他这样的庸人才玷污了大梁上千年的气运。
气运。
气运二字何其沉重。
叶放蓝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他只是与那些所谓忠臣悬了不同的路,那些人在乎的大梁明面上的气运,而他一直谋划的是大梁真正的气运,也既是大道。
杀了浪溪河神,那一瞬间散去的气运何其磅礴?
可是杨继往做错了吗?叶放蓝亦不觉得,所以他向陛下求情,让杨继往的魂魄前往浪溪河,若是能成,再过个几百年,他必然承接大梁的江河运之一。
只是这段时间终究是太久了些。
久到不知又要出现多少杨继往一样的枉死。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啊。”叶放蓝看了眼天色,滚滚雷声响起,云层垂下来似要压塌屋檐,低下头前方是数十丈宽的河水,“你可千万一定别失败,不然你可就白死了。”
这位老人觉得有些孤独,于是他转头问道:“你知道什么叫孤独吗?”
还没等金甲侍卫说话,叶放蓝笑骂道:“你个呆子知道个屁。”
他把视线放平,想起曾在书里读到的某位圣贤的话:孤独这两个字拆开看,有小孩,有水果,有走兽,有蚊蝇,足以撑起一盛夏傍晚的巷子口,人情味十足。稚儿擎瓜柳棚下,细犬逐蝶窄巷中。人间繁华多笑语,惟我空余两鬓风。
小孩水果走兽蚊蝇当然热闹,可那都与他无关,这就叫孤独。
叶放蓝搓了搓手,站起身来,陡然散发出一股顶天立地的气势,仿若一颗孤傲的星辰高挂星空。
他抬起头望向天空,又看向奔腾不息的河水。
“也快结束了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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